近年来，随着我国亚洲象种群数量的增加，象群与人类活动的重叠区域也在增多。在云南南部地区，“人象冲突”问题频发。
作为现存的最大陆生动物，大象带来的影响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体现：它们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坏居民的房屋设施（比如大门、窗子等），还喜食玉米、水稻、芭蕉等农作物；另外，它们走过的田地往往会坚硬地像石头一样，不经过专业的处理往往无法继续种植。
在云南曼克老村，村民们就对亚洲象带来的影响“深有体会”。毕姓村民提到：“像这边梯田的话，下雨会比较松。这种情况大象再去踩一下的话，我们那个地就没法种了。”
大象途经的玉米地 图源 | 张颢铧
人象冲突造成的损失不容忽视。数据显示，2011−2018年云南省共有14340 户农户受到亚洲象肇事影响，共计损失2322万元。其中，粮食作物损失1317万元、经济作物损失916万元、家禽家畜损失7.3 万元、财产损失8.3万元、人员伤亡赔偿73.7万元。
面对损失，越来越多受到影响的村民开始选择用电围栏来“防象”。
电围栏“防象史”
事实上，电围栏最早被用于管理牧场动物。当时的牧民为了放牧的需要，会拉一根导线，再通上直流电，这样就形成了简易的电围栏。当牲畜遇到电围栏的电击时，会自觉退回圈内。电围栏的存在让圈养牲畜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因此防止了它们的走失。
电围栏的出现对当时畜牧业的发展起到了较大的促进作用，因此也产生了大量的市场需求。在这种环境下，电围栏得到了很好的开发和推广。到现在，电围栏逐渐改进为更加安全的脉冲式电围栏，保障了家畜和误触者的安全。
一个电围栏由脉冲控制器（主机）、围栏线、围栏桩、绝缘子、出入门和接地系统等组成。在日常工作状态下，这种电围栏处于睡眠模式；而当动物触及围栏线时，动物、围栏线和地面就能形成一个回路，围栏线就会产生一个瞬时高压击退动物。
脉冲控制器 图源 | 张颢铧
鉴于其良好的效果，电围栏也被应用于更多的行业，如养殖业、渔业、林业及周界的安全防范等。
不过，电围栏的“防象史”则较为曲折。据称，在云南，早在十几年前就有村民使用电围栏来防止野象进入人类活动区域。但鉴于当时设备与安装均较为简陋、村民也缺乏经验，电围栏很快便被大象“突破”了。国内的电围栏防象便暂时告一段落。
而在一些东南亚国家，使用电围栏防象曾引发了更为严重的后果。在印度，由于缺乏意识，很多村民过往会通过简易的“自制电围栏”来防象——即从高压电线或家用电线上直接拉电通到围栏上。这导致不少大象因触电而毙命。印度环境部部长巴布尔·苏普里约在议会表示，2014年至2019年3月底，印度510头象死于激化的人象冲突问题，其中有333头死于触电。
私拉电线致亚洲象死亡 图源 | Elephant Family
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很多非政府组织开始帮助当地社区改造这些私拉的电围栏。
在亚洲象频繁出没的印度加马尼（Gamani）地区，世界自然基金会与当地社区合作，在稻田周围安装了非致命的、低成本的脉冲式电围栏。另外，世界自然基金会还会对当地村民进行培训，鼓励社区居民自己去改装那些致命的电围栏，以避免更多大象的意外死亡。
电围栏防象的应用现状
如今随着脉冲式电围栏的普及、安装方式的进一步更新，使用电围栏防象在国内外均得到了推广。
在印度阿萨姆邦，电围栏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阿萨姆邦一直是亚洲象种群的据点。当地人象冲突问题颇为严重：在2010年至2018年间，该邦约有750人和250头大象非正常死亡；2019年，阿萨姆邦约有75人和60头大象死亡。
考虑到当地居民的安全，非政府组织Aaranyak协助当地的一个社区安装了太阳能脉冲式电围栏，以减少人和象的接触。相比于当地居民采取的传统措施——用爆竹、石块等驱赶大象，电围栏效果更为显著，大象造成的破坏明显地减少了很多。安装六年后，该社区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象或人的死亡事件。
而在国内，一种新型的可移动式脉冲电围栏近几年应用广泛。在大象频繁出没的云南哈里寨，当地村民便采用这种方式保护自身安全。
“你们看，这是被大象破坏的铁门。它们随意破坏村中的房屋，已经威胁到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村民符大哥苦涩地说道，“安电围栏之前，（当象群在村里时）大象每天晚上都要进来（家里）四五次。”
被大象破坏的铁门 图源 | 蔡嘉恒
为了缓解亚洲象给村民人身安全带来的威胁，当地政府出资，在整个村寨周围都安装了可移动式电围栏。这种电围栏安装、拆卸都较为容易，围一整个有50余户家庭的寨子只需要几天时间。
寨子里的电围栏取得了不错的防象效果。"在安装电围栏后，大象就进不来了。”符大哥感慨道。
因为看到了较好的防象效果，很多村民也开始尝试自己安装电围栏。
云南曼老街村村民周大哥是周边为数不多的规模化养羊户，他的羊圈就位于大象频繁出没的地方。“之前有二三十头大象就在羊圈附近转。”周大哥无奈地说道。因为担心大象对羊造成伤害，去年9月，他网购了一套畜牧业专用电围栏，把羊圈和旁边的玉米地都围了起来。
周大哥安装的电围栏 图源 | 张颢铧
同样是自己网购电围栏保护茶地的毕大哥十分认可电围栏的防象作用。装好围栏后，他曾和家人一起采茶。他的女儿采到一半就累了，于是在一旁休息。没过一会，女儿和毕大哥说自己遇到了大象。毕大哥放眼望去，看到大象一直在围栏外面，似乎不准备上来。“我女儿跟大象也就差不多十来米，中间被电围栏隔着。”
毕大哥表示，在安装电围栏后，因为不再担心在茶地遇到大象，他可以随时前去采茶，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毕大哥在茶地里安装的电围栏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实际上，这些网购电围栏的材质和安装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村民会将田边的树干当作桩子，有的村民则直接将铁丝作为导线使用。
此外，电商平台的电围栏主机同样种类繁多，价格跨度从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当地电围栏供应商袁大哥指出，有些商家会将有瑕疵的电围栏在网上以低价卖出，所以这种网购来的电围栏可能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使用铁丝作为导线的电围栏。在安装后数月内，铁丝已经生锈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在某购物平台上搜索“电围栏”，会出现很多种产品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电围栏防象的挑战
虽然电围栏起到了显著的防象效果，但也面临着很多挑战。
首先，电围栏防象并非坚不可摧。在象群聚集的印度，就有很多大象破坏电围栏的案例：其会用小树搭在导线上使其放电，或干脆推倒大树压断导线，突破围栏。有时，它们也会用脚踩踏接线桩单侧的土壤，使接线桩歪倒，再跨过围栏，进入人类活动区域。
山一自然创始人、亚洲象保护专家赵怀东老师表示，大象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如果有一头大象学会了如何破坏电围栏，那它周围的象可能都会习得这项“技能”。到最后，电围栏可能就失去了作用。
不过，可移动式电围栏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大象的学习速度，也减小了突破概率。“就是知道了亚洲象从哪出来，我再去拦一下重要的路口。然后当它（大象）以后不在这活动了，我还可以把这些围栏拆掉，挪到别的地方。如果电围栏不长期安在这里，亚洲象对它的适应速度也可能会变慢。”赵怀东老师解释道。
大象破坏电围栏 图源 | Wild Elephant Video
另外，要想保证电围栏长期有效，也需要做好后期的维护。当电围栏的电线与周围环境的杂草或灌木丛接触时，会形成短路，本身的电压便会减少。如果人们没有及时处理电围栏周边的杂草，就会导致电围栏本身的功效大打折扣。
周围的杂草生长触碰到导线 图源 | 张颢铧
最后，在安装电围栏时，很多人并没有考虑到象的迁徙模式——为了减少野象带来的损失，当地村民有时会将大象的行动路线完全堵住。
毕大哥家的茶地就在象群迁移的必经之地，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经济损失。在最初决定拉电围栏时，毕大哥似乎并不担心会挡住象道：“很多地方它都可以走，并不一定要走这里（茶地）。”
著名环保主义者苏米特·皮拉皮特西亚博士对这一问题表示了担忧。她认为，电围栏的确是最有效的缓解人象冲突的方式，但前提是要把它建在正确的地方：“电围栏不是用来划分界限的，而是是用来把大象和人类分开的。大象的活动行为应该是基于生态，而不是基于人类对它的限制。”
“采取人类中心主义的方法，而不去考虑大象的需求，我们将无法在这方面（缓解人象冲突）取得任何进展。如果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考虑到大象的行为表现。” 皮拉皮特西亚博士补充道。
金属桩连接的可移动式电围栏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在谈及缓解人象冲突的方法时，赵怀东老师亦表示：“人象冲突这个问题，要综合性地来看。绝对不能只靠‘堵’，也要有‘疏’。我们可以去提升栖息地对大象的吸引力，比如为它们增加一些食物比较丰富的栖息地类型。”
虽然短期来看，电围栏能起到较好的防象作用；但从长远发展的角度，只靠建设电围栏这一种“堵法”是不够的——目前来看，大象学会突破电围栏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此外，单靠封锁路线、阻止大象进入人类活动区域，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为了实现真正的人象和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参考文献：
1. 江望高，杨敏 ：亚洲象的行为策略：大象与人
2. 顾宇东：畜牧业电围栏及脉冲控制器介绍
3. 胡宇轩，张忠义等：人象冲突的国内外研究进展及展望
4. L. H. P. Gunaratne and P. K. Premarathne: The Effectiveness Of Electric Fencing In Mitigating Human Elephant Conflict in Sri Lanka
5. John Kioko , Philip Muruthi Patrick Omondi & Patrick I. Chiyo: The Performance of Electric Fences as Elephant Barriers in Amboseli, Kenya
6. The Morning-Sri Lanka News: Human Elephant Conflict: Electric Fences – a Success or Failure?
7. Down to Earth: How Solar-powered Fences Mitigated Human Elephant Conflict in Assam
8. WWF: Living with Gentle Giants
作者/蔡嘉恒 冯梓恒 徐民洋 张颢铧
本文首发于《中国发展简报》远行客2022暑期学员调研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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